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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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空中小樓塌落得十分徹底,陸秧秧對程嬌娘還活著這件事早已沒抱什麽希望。

本以為‘畫皮’的線索就此斷掉,沒想到此時峰回路轉,她竟然在老媼的口中聽到了這個詞。

陸秧秧感覺到自己的指尖繃了繃。

但她還是刻意裝成了並無太大興趣的樣子。

“你想說什麽便直說,用不著故弄玄虛。”

老媼卻不在意她不耐的語氣。

她重新摸索著將長樂宮的喜糖捧回手心,枯柴般皸裂的指尖在糖紙上輕輕劃著,發出簌簌的低響。

聽著這聲響,她逐漸露出了種奇異的欣慰。

“畫皮咒術,便是給人換上一張面皮。”

老媼尖啞的嗓音再度響起。

“那程恩樣貌極醜,早就將主意打到了畫皮咒術上,想要用它給自己換張俊臉。可魔教是何等可怕的地方,憑他的那點本事,絕無進去拿出秘咒的可能,但他卻找到了一個機會。

我親耳聽到,就在殷緹被抓的前一晚,同一個林子裏,程恩與人密謀,他助那人趁機混進魔教,而那人則要幫他偷出‘畫皮’。”

陸秧秧:“什麽人?趁什麽機?”

老媼前面的故事明明說得極為詳盡,到了這一段卻說得藏頭遮尾,含糊不清,顯然是有意藏掖,等著她問。

陸秧秧不能不問,卻也不能順著老媼的意來問。

“您這段話一點實在的東西都沒有,我可不敢信。”

陸秧秧拿出一顆裹了酥皮的核桃仁,放進嘴裏嚼著,很是漫不經心。

“程恩人都已經死了,您沒必要為了抹黑程恩而去編造這些往事。”

“我才沒有編造!”

老媼側耳聽到她這話,怒得以掌拍地!

“我一瞎眼老婦,若不是在程恩教那人如何為他尋到‘畫皮’時聽著了詳情,怎可能了解這種魔教內的秘咒?!程恩還給了那人一瓶……”

就在陸秧秧以為老媼會將細節脫口而出、以證清白時,她卻將嘴抿緊了。

“我要見我的女兒。”

她忽地揚起了頭,硬氣極了。

“你若是促成我們母女相認,我便把這件事一五一十全告訴你!”

陸秧秧差一點就氣得把剛丟進嘴裏的脆花生哢嚓咬成兩半。

她現在可跟爆竹差不多,一肚子的火,稍有不順心就會炸!

但她還是忍住了用斧頭把這個得寸進尺的人的腦殼敲爛的沖動,慢慢用後牙磨著把花生粒咬開。

“你的女兒?”

她並沒有完全相信老媼的話。

這人從一開始說話就半真半假,要是信她,早就被她坑到命都沒了。

可程恩在爆開前,的確說過一句“二十年前我就該得到它”。

畫皮是在十二年前的那一夜後丟的,二十年前,它還好好地待在西南山谷的藏書閣裏,根本就沒有不見過。

因此在聽到程恩的那句話後,陸秧秧完全沒能想通。

此時老媼的話雖然虛實不定,卻正正好敲在了“二十年”這個節點上,讓她想不在意都不行。以致她就算不想上鉤去遂老媼的願,也還是問了她女兒的情況。

“對,我的女兒。”

老媼昂首驕傲道,神情間現出了對未來的憧憬。

“我雖在她繈褓時就與她分離,但我那是被迫的!我是她的親生母親,懷胎十月,血脈相連!她若是知道當年的真相,知道程恩是如何對她外祖一家,知道我這些年來受的苦楚,她一定會同我相認!”

她的情緒愈發高漲,連癟皺的嘴都咧了開。

可陸秧秧聽著聽著,卻覺出不對。

她看著老媼:“你說的女兒是誰?”

老媼:“當然是長樂宮的宮主程嬌娘!”

陸秧秧:“她怎麽會是你的女兒?”

她自然不能講程嬌娘如今高空墜下,生死不明。

“我已經仔細查過了,你講的那段柳家滅門的往事,確實是發生在二十七年前。當年的許多內情我或許不清楚,可我很確定,轉過年來,長樂宮初露頭角的時候,程恩三十幾歲,他身邊的女兒程嬌娘便至少也快十歲大了,怎麽算都不會是你生的那個。”

老媼臉上的笑一滯。

她的神情空了許久,忽然輕聲問道:“那我的嬌嬌呢?”

像是在問陸秧秧,又像是在問她自己。

陸秧秧試探:“你若是想要尋她,我倒是可以幫忙……”

“不!不可能!”

老媼猛烈地打斷了她!

她不斷地搖頭:“我聽見程恩抱著嬌嬌走出去了!我聽見了!嬌嬌一直在哭,一直在哭,一直在……”

說著,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,可她還是固執地、無意識地在低喃著重覆這句話,過了好久,她的聲音完全消失了。

兩行淚從她緊閉的眼眶中流了出來。

那一瞬間,陸秧秧無比清晰地感覺到,柳愫音渾身的瘋癲和尖刻都消散了。

這種不尋常的轉變,讓陸秧秧的心有些發毛。

她緊盯著柳愫音,看到她神情平平地向後靠上了墻。

“說了這麽久,我都餓了。”

柳愫音用手抹開糊在臉邊的亂蓬臟發,從懷裏摸出幾顆發黴的蠶豆,慢慢塞進嘴裏,又掰碎了一塊幹硬得掉渣的饅頭,就著吃了一會兒。

“我沒有騙你,我確實聽到了那件事的全部,那也的確是一件足夠有分量的秘密。”

在細嚼慢咽地吃完一小半饅頭後,她向陸秧秧開了口。

“可我沒有告訴你,那個秘密,無論是正道還是魔教,都沒有人會允許它被說出來。我說要告訴你,是想利用你把這個消息傳播出去,讓程恩即使死了,也要爛一爛身後的名聲。可你幫我殺了程恩,我不該害你……”

這絕不是柳愫音會說出的話。

陸秧秧心中的不安更重了。

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,突然出手捏住柳愫音的手腕,轉瞬便發現她如今血氣亂湧,五臟俱損,手腕露出的皮膚變得黑紫一片,顯然是中了毒。

“你吃了什麽!?”

她向前攥緊她的手腕:“你不找你的女兒了嗎?”

“我的女兒……我想找啊。”

柳愫音聲音低弱。

“我人不像人、鬼不像鬼地活到現在,為的除了殺程恩,就是去和她相認……”

她鼻腔和唇角的血流了出來,喉嚨被血微微嗆了一下,發出了小聲的咳。

她活了不了多久了。

陸秧秧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生命在極快地流逝。

可薛盈不在這裏,柳愫音又一心求死,她救不回她。

“你不是在害我。”

陸秧秧的心思轉得飛快。下一秒,她就放棄了試著救一救柳愫音的打算,開始將靈力徐徐灌進她的身體裏,讓她的咽氣變得慢一些。

“你聽到的二十年前的那樁秘密,或許跟我有關,我需要知道真相,請你告訴我。”

“那人……被殷緹……重傷,再也不……靈力……”

聽到陸秧秧的請求時,柳愫音已經氣若游絲,卻還是開口了。

可她的聲音實在太微弱,陸秧秧幾乎將耳朵貼到了她的嘴邊,但還是有好多字沒能聽清。

她心裏急,卻不敢打斷她,只能屏氣凝神地繼續聽。

“……程恩……給了他……毀掉……聲……冒……充……”

柳愫音的聲音越來越弱。

最終,她的聲音和氣息一起徹底斷了。

陸秧秧松開手,看著柳愫音的屍體無力地歪倒,思緒卻還沒能從她聽到的這些字中走出來。

她聽到的實在有限,前前後後再三梳理,也只能大概猜一猜。

……或許,在二十年前,程恩曾密謀讓一個人毀掉聲音、冒充某個身份混進山谷,去幫他偷取‘畫皮’?

但既然‘畫皮’並沒有在二十年前被偷走,是不是就說明那人早就已經被處理掉了,甚至可能根本就沒能混進去?

想到這裏,陸秧秧突然意識到,柳愫音對這段秘密的看重,讓她下意識也變得對此十分重視,急急切切地想要弄清。

可冷靜下來仔細想想,這是二十年的事,最多只能解決她對程恩死前那句話的疑惑,對她想要查清的十二年前那一晚的真相卻並沒有什麽幫助。

心神緊繃了半天卻沒多大收獲,不能說是完全白期待了,可確實也有點失望。

陸秧秧嘆了口氣,起身走向墻角,打算把堆在墻角的草垛抱過來給柳愫音蓋上。

結果她抱起一把草垛,草垛中就露出了一個醉醺醺睡著的老頭。

仔細看看,還是個她見過的,就是前陣子在賣畫鋪子裏跟她要了酒的畫師胖老頭。

他這次醉得比上次見面時要更厲害,滿身酒氣,酒槽鼻通紅,睡得四仰八叉,連胖肚皮都露出一截在外面。

陸秧秧在走到柳愫音面前時就感覺到周圍有人,所以她當時就下了渾音咒,此時並不擔心她們剛才的談話被人聽到,直接彎腰將草垛抱走,蓋嚴實了柳愫音屍體。

眼前擋光的草垛突然沒了,肚皮還有點發涼,胖老頭的眼皮動了動,艱難地張開眼睛,咂巴著吸了吸口水,隨後“嗝”地打了個酒嗝。

陸秧秧沒理她,繼續蹲在另一邊認真鋪著草垛。

胖老頭慢吞吞坐起來,醉到發花的眼睛終於能看清東西,“咦”地認出了陸秧秧的臉。

“你就是,那個,有好酒的,丫頭!”

他帶著酒意,有點大舌頭,也有點昂奮。

“我等你好久啦!”

他眼睛發亮,舞起手臂,“你給我帶酒了嗎!?”

“帶是帶了……”

那次回去後,陸秧秧的確跟薛盈要了酒,現在正裝在她的包袱裏。

不過……

“你要拿什麽換?”

她告訴胖老頭:“我可馬上就要離開這裏了,

“我也要離開這兒了。”

胖老頭跟小孩似的不服氣地撅起嘴。

“我的鋪子被封了,他們勒令我馬上滾出城池,不準再踏進來一步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就……我畫了程嬌娘的那些義子唄。他們發現了以後,領著人來把我店裏的畫全抄走了,還好我機靈,趁他們不註意藏了幾包。”

他哼唧了兩聲,隨後昂起頭,“等我出去以後,我要把她義子的畫像貼得到處都是,見人就發,讓所有人都看到!”

他的鋪子因為這個被封,陸秧秧可真是一點都不奇怪。

“那你到底要用什麽換我的酒?我對程嬌娘義子的畫像可沒興趣了。”

胖老頭想了想,從屁股下面拽出一個被壓扁的布袋。

“這袋是我多年前陸續畫出來的,都是老東西了,我帶出去也沒用,還容易惹麻煩,就便宜你了,給我來瓶酒就行。”

陸秧秧打開布袋,隨手抽出了一張,上面畫的竟然是青年時還未留胡子的段崢明。英俊颯爽,意氣飛揚,比她記憶中的還要逼真!

畫像的旁邊還提了字,註明了“段崢明,西南山谷西峰主”的身份。

陸秧秧看向胖老頭的眼神變了變,又取出了一張。

這次的這張臉她不認得。

註解上寫的是“鄭允,昊明府府主鄭合則第二子,與繼母茍合謀府主位,未果,屠盡全府,後兩人失蹤,至今未被抓獲”。

陸秧秧對這個人和這件事都沒印象,一時間也確定不了真假。

不過,胖老頭畫出的這個鄭允倒是真長得挺好看。

尤其是這雙眼睛,跟晏鷺詞還有三四分像。

但還是晏鷺詞的眼睛更漂亮……

想到晏鷺詞,陸秧秧的心一瞬間又變得像是湧動起來的巖漿,灼得她嗓子都疼。

漂亮有什麽好!

長著雙那麽好看的眼睛,只會擾得她心神不寧,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錯!

幹脆挖掉算了!

正在心裏放著狠話,陸秧秧在草屋畫下的血陣突然有了變化。

她猛地站了起來,將酒丟給嚷嚷著催她的胖老頭,接著把那包畫像塞進包袱,提著乾果轉身向城外的草屋奔去。

作者有話要說:上章的沙發小天使是我真的喜歡帥哥!

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:Piabiubiu 21瓶;阿南喃喃6瓶;是你酸菜魚4瓶;

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,我會繼續努力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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